江湖(1/ 2)
看到张顺走进家门,一个脸孔干瘦的小老头儿带着讽刺的笑站起来,“哟,咱的李大少爷回来啦?!今天谈妥几桩生意啊?”
此人长得鬼头鬼脸的,仿佛是从一大块煤石中孕育出来的。如果有神论的那一套玩意儿可以参考的话,那么在此人面前,所有的鬼怪都要重拾起谦逊的美德,从而在这片大地上长久地沉默着。相较而言,贞子小姐就好像为营养不良所困扰的少女一样可怜巴巴。而伽椰子女士也无非是被人甩了,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才变成了银屏上的那副模样。
“碗在柜子里,”他指指一个随时都会掉下来的壁柜说,然后又嘿嘿一笑,“饭嘛,没有!”
“我在村头李富贵那儿吃过了。”张顺的语气像在对一堵墙头说话,他就着脸盆洗洗脸,扯过毛巾要擦干时,似乎是闻到了上面什么怪味儿,嫌恶地一把丢在洗脸盆架上。
“又是人家孩子父母的血汗钱?”小老头儿又用讽刺的语气说。
张顺蓦地一阵怒气攻上心头,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柜上,柜子颤抖着,发出断裂的轻响:“你他妈管得着吗,老东西?”
“好好!”小老头儿不怒反笑,“**儿生的好小子!”
“去你妈的吧!”张顺轻蔑地丢给他一句,走进里屋。
他知道这“**”指的是他的妈妈,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人。一个没有教给他任何词语却把“野种”这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命运中的女人。他很早就明白了“野种”这个词的含义,大致就是说他的妈妈在和眼前这个小老头儿结婚之后,又跟另外一个卖汽水的男人跑了(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汽水会对女人有那么大的吸引力)。并且这一去就杳无音讯。眼前这个小老头儿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,他只不过是那个女人随意丢下的一颗种子。冬风春雨,夏雷秋寒,尘埃污秽都不加挑拣地一并吃下去。因为只有这样,他才能生存,才能在夹缝中蜿蜒着生长。
“野种”这个词伴随了他很长时间,一度甚至成了他的名字,他的代号。直到他八岁的那一年把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孩子打破了鼻子,才没人敢这样叫他了。他原来有个名字,是顺着那个小老头儿的姓,小老头儿的意思是:“猫啊狗啊有个名字就不错了,就叫赵狗子吧!”他起这名字也多半是出于对那一对让他做了乌龟的男女的报复心态。张顺当然不满意,他从小时候就开始搜集《水浒传》的连环画(其中有从书店偷的,也有其他小孩子主动或被动“献上”的),对其中的“浪里白条”张顺的印象很深刻,于是就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名字改成“张顺”,连一个姓氏的便宜都不让小老头儿占去。反正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,没有一滴是他的。
赵老头倒也心甘情愿地养着张顺,他是全凭拳头打天下,并不需要赵老头太多的付出。而赵老头也乐得个看客的身份,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孩子在憎恨与偏见中挣扎。看着那个女人留下的种子一天天长成预期中那棵高大的箭毒木。他从不劝阻张顺的行为,相反,还时不时地给他添一把火。
“小子,你这点业绩啊,也就跟那些小丫头过家家的小把戏差不多。”他叼着烟嘴,讽刺地看着他说,“比起真正的江湖,还有他妈两条街的距离。人家‘蔡忠’蔡大哥,当年那才是真正的英雄。”
提示:本小说不支持浏览器转码阅读,请退出阅读模式或转码阅读既可正常观看!